《星期三》深度影評:哥特少女的成長、孤獨與反叛,在暗黑校園中再次綻放

 Netflix《星期三》(Wednesday)自上線以來迅速登上全球熱門榜單,成為串流平台近年最具討論度的劇集之一。作為亞當斯家族宇宙的新篇章,這部劇不僅延續了原系列的怪誕魅力,更在敘事結構、角色塑造和視覺風格上進行全面升級。它不再只是懷舊作品,而是兼具「青春校園劇」「懸疑推理劇」「超自然奇幻劇」三重元素的全新演繹。

本篇文章將從劇情、人物塑造、視覺風格、主題表達與文化意義等角度,全方位解析這部作品為何能成功吸引全球觀眾的注意,並成為當代青少年題材作品中的一匹黑馬。


一、從老牌經典到新世代符號

《星期三》的誕生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傳承與革新的結果。亞當斯家族自 20 世紀中期誕生以來,因其怪誕幽默、反傳統價值觀與獨特美學而被無數觀眾喜愛。然而,過去的作品往往更多聚焦於家庭整體,星期三常被視為「冷面小孩」的點綴角色。

這次,劇集選擇將視角完全鎖定在星期三本人,透過她的觀點重新審視亞當斯家族的世界觀。這種敘事轉向不僅拉近了角色與現代觀眾的距離,也讓這位著名哥特少女第一次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成長線。

珍娜·奧特嘉(Jenna Ortega)的演出成功讓星期三從「符號化角色」變成「立體化人物」,她冷靜、理性、敏感又固執,這種複雜性大幅提升角色魅力,也增加了劇集的情感深度。

二、無名者學院:黑暗校園中的奇幻人生舞台

故事主要背景設定於「無名者學院」(Nevermore Academy),這是一所接納怪物、異能者、邊緣孩子的學校。從狼人、吸血鬼到心靈感應者、變形者,各種奇幻設定在這裡自然存在,而劇集以輕鬆方式呈現,使觀眾易於理解並迅速融入世界觀。

1. 視覺與場景設計

無名者學院的建築具有濃厚的新英格蘭哥特式美學:尖頂、暗色石牆、古典窗框,每一處細節都構築出陰鬱又浪漫的氛圍。

走廊裡的舊油畫、宿舍的復古紋樣、校外的森林與湖泊,都展現了製作團隊在視覺呈現上的用心。蒂姆·伯頓(Tim Burton)的風格更為作品增添怪誕與童話般的色彩,使校園本身仿佛是一座充滿秘密的巨大迷宮。

2. 青春元素與奇幻設定的自然融合

雖然劇集講述的是奇幻校園,但其實映照了許多現實青春議題:

  • 如何在新環境中找到自我認同

  • 如何處理競爭、誤解與同儕壓力

  • 如何面對友誼與信任

  • 如何在能力與責任之間找到界線

「奇幻外殼包裹現實核心」的敘事方式,使這部劇對青少年特別有吸引力,也讓角色的互動更具真實感。

三、星期三的成長:孤獨、反抗與自我覺醒

星期三生來就是「局外人」。她厭惡社交、習慣與人保持距離、對規則天然抗拒,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情感,只是她用獨特方式處理情緒。

1. 與世界的對抗

星期三最鮮明的特質是「反叛」。
她不迎合、不妥協、不願被理解,這種叛逆不是空洞的叱吒,而是一種對世界的質疑與自我邊界的堅守。

到了無名者學院,她依然想保持與世界的距離,但隨著事件不斷發生,她不得不與同學合作,並開始重新審視「信任與連結」的價值。

2. 冷面下的柔軟

儘管常常表現冷酷無情,星期三對弱者的守護、對真相的追求、對家人的牽掛,都展現她內心深藏的溫度。
這種反差是她最具魅力的地方。

3. 更接近真實青少年的主角

劇集巧妙地避免把星期三塑造成完美的天才少女。
她會誤判、固執、逃避,也會被自己的偏見束縛。
正是這些缺點,讓她成為真正有血有肉的角色。

四、精彩配角為劇集增色

1. 伊妮德:光與暗的最佳對比

伊妮德·辛克萊是全劇最亮眼的配角之一。她個性外向、色彩繽紛,與星期三形成強烈反差。
她的存在讓劇集在陰暗基調中保持輕快節奏,也代表包容、友情與自我認同的力量。

2. 校長薇姆斯:權威與秘密

薇姆斯是故事中神祕且多層次的成年角色,她既象徵保護,也象徵控制,是無名者學院與世界秩序的縮影。

3. 泽維爾與泰勒:點綴戲劇張力

他們的角色兼具情感線與懸疑元素,但不會讓故事落入俗套的三角戀,而是自然地服務於劇情推進。

五、懸疑主線:節奏緊湊、線索明確、老少皆宜

作為懸疑劇,《星期三》的案件設計相當完整:

  • 線索鋪陳有序

  • 幕後黑手藏得巧妙

  • 每集都有推進與反轉

  • 不依靠血腥或過度驚悚場面

這讓作品既刺激又適合大眾觀影。

六、主題與價值:對差異的深層讚美

雖然外觀是哥特風格,故事核心卻十分溫暖:

  • 差異不是缺點,而是力量

  • 獨立不是拒絕他人,而是選擇自己的連結方式

  • 不完美使人成為個體,而不是負擔

這些價值觀讓《星期三》在年輕觀眾中產生強烈共鳴。


七、文化影響:從次文化到全球潮流

星期三迅速成為社群媒體的熱門語彙:

  • 模仿舞蹈成為全球潮流

  • 哥特美學重新受到重視

  • 冷面少女形象成為新時尚

  • 台詞、眼神與橋段成為迷因

這顯示角色成功跨越世代,被重新賦予文化意義。

八、總結:完美結合內容與時代的佳作

《星期三》之所以成功,是因為它在情感、敘事與美學上都做到平衡:

  • 主演表現突出

  • 劇情緊湊、完整

  • 視覺風格獨特強烈

  • 主題貼合現代年輕人心理

  • 懸疑、幽默與奇幻自然融合

它不是倚靠情懷的作品,而是憑藉真誠與創意站穩市場。如果你喜歡黑色幽默、青春懸疑、奇幻世界觀或風格強烈的影視作品,《星期三》絕對值得一看。

懷舊與惡夢並存:為什麼《怪奇物語》仍讓我們心驚膽跳

 當《怪奇物語》(Stranger Things)第一次在 Netflix 上線時,就像有人打開了一個八〇年代的時光膠囊——裡頭裝滿了單車冒險、合成器音樂與超自然混亂。這個看似平凡小鎮霍金斯的故事,很快成為一種文化現象——融合了史蒂芬・史匹柏的奇幻、史蒂芬・金的恐懼,以及桌上遊戲《龍與地下城》的極客浪漫。

但在這層懷舊濾鏡之下,其實潛藏著更深層的黑暗:《怪奇物語》不只是關於用友情拯救世界,而是當童年的夢想撞上現實的怪物時,會發生什麼事。



懷舊的溫度,恐懼的突襲

這部劇的高明之處在於——它總是先用熟悉感引你入戲,再忽然拉開恐懼的序幕。霓虹燈、街機廳、對講機,那些畫面彷彿在低語:「還記得那個單純的年代嗎?」——然後,「砰!」牆裡爬出來的,是顛倒世界的怪物。
達佛兄弟(The Duffer Brothers)非常明白,懷舊與恐懼其實源自同一個情緒點:那是一種「熟悉卻詭異」的感覺。霍金斯這個小鎮的純真我們都懂,但在那平靜表象之下,總有什麼東西蠕動著,讓人無法完全安心。


可見的怪物,與無形的恐懼

當然,這部劇的怪物設計值得單獨喝采。花瓣狀臉孔的魔王(Demogorgon)就像從洛夫克拉夫特筆下逃出來的噩夢;心智魔(Mind Flayer)則是以恐懼為食的異界存在;到了後期的維克納(Vecna),又把恐懼推向心理層面——讓創傷與回憶變成殺人的利器。
但真正的恐怖,從來不只是這些怪物,而是它們所映照的人性脆弱。威爾的失蹤,不只是被另一個世界吞沒,更是那種「被忽視、被遺忘」的恐懼。十一的孤立與被實驗,是一種更私密的恐懼——害怕與眾不同、被利用、被誤解。


恐懼之所以奏效

《怪奇物語》的恐怖並不靠突發驚嚇或血腥堆砌,而是一種包裹在情感與懷舊裡的「情緒恐懼」。
真正讓人難以忘懷的,往往不是怪物的攻擊,而是那些安靜又令人窒息的片刻——喬伊絲掛滿聖誕燈的瘋狂祈求、麥克絲在空中懸浮時那種心靈崩解、十一在無形牆壁前的無助尖叫。
這些瞬間展現的,是「無力的恐懼」——一種在片尾字幕後仍久久揮之不去的感覺。而就在情緒快被壓垮的時候,劇集又用友情、幽默與人性溫度撫平了裂縫。這正是它厲害的地方:提醒我們這世界確實可怕,但依然值得奮戰。



霍金斯的永恆魔咒

歷經四季(甚至還沒完結),《怪奇物語》的魔力仍舊存在,因為它不只是讓我們害怕——它讓我們回想起恐懼本身的意義
它讓人記起那段又害怕又勇敢的青春歲月——我們曾對未知感到顫抖,卻仍願意牽著朋友的手面對黑暗。在這個混亂如「顛倒世界」的現實裡,也許這正是我們一再回到霍金斯的理由。
這不僅是一部恐怖影集,而是一封獻給成長、恐懼與那些塑造我們的怪物的懷舊情書。

不止沙灘與外星:《星際寶貝》如何為一代人重新定義「家人」

 2002 年的夏天,《星際寶貝》(Lilo & Stitch)首映時,迪士尼大膽地離開了它熟悉的城堡、皇冠與會說話的茶壺世界。取而代之的,是夏威夷潮濕溫暖的夕陽——而故事的中心,是一個有點憤怒的小女孩與一隻熱愛破壞的藍色外星生物。這看似古怪的組合,意外地成為迪士尼最具革命性的一部作品之一。它拋開了「完美」與「血緣」的童話邏輯,訴說著一個更貼近現實的真理:家人,不是天生的,而是那些願意彼此留下來的人。


對迪士尼公式的叛逆

從第一幕開始,《星際寶貝》就像是對迪士尼傳統的一次反叛。沒有公主、沒有預言、沒有典型的反派。取而代之的,是莉蘿·佩萊凱——一個孤獨、充滿想像力、情緒激烈的夏威夷女孩。她熱愛貓王的黑膠唱片,常常與世界格格不入。她並非那種被「包裝成古怪」的角色,而是真實地「不完美」。

她的搭檔,實驗體 626,也就是史迪奇,更是徹底顛覆了傳統。他被設計為毀滅武器,粗暴、野性、缺乏道德方向。由聯合導演克里斯·桑德斯親自配音的史迪奇,是迪士尼少有的「反英雄」——一個努力學習何謂「愛」的生物。

他們的相遇,並非命中注定,而是一場碰撞:孤單的女孩領養了一隻誤以為是狗的外星人,而這隻外星人只是為了藏身才裝作乖巧。這不是浪漫的「命運安排」,而是一段由混亂與需求交織的關係。而正是在這種混亂之中,迪士尼找到了真實的情感核心:破碎的人(與生物),如何彼此尋找、彼此成全。

正如《紐約時報》的影評人 A.O. Scott 當年所說:「他們不是榜樣,他們只是努力活下去。」



「Ohana」的力量

整部電影的核心,是一個簡單卻深刻的夏威夷詞彙:ohana——家人。
Ohana 就是家人,」莉蘿誠懇地對史迪奇說,「家人就是沒有人會被丟下,也沒有人會被忘記。

這是夏威夷文化中的核心信念,它超越了血緣與法律的界限——家人是一種選擇,是由愛與責任連結而成的共同體。

整部電影不斷地測試這個理念。娜妮,莉蘿的姐姐,拼命打工撐起家計,卻也因疲憊與壓力瀕臨崩潰;莉蘿因失去父母而陷入孤獨,將全部的情感寄託在史迪奇身上;而史迪奇,這個「為破壞而生」的存在,則慢慢被愛改變——當他夜裡偷偷想修好被他弄壞的玩偶時,那份同理心的萌芽讓人心碎。

這個「選擇組成的家庭」也接納了更多意想不到的成員:笨拙的外星科學家強霸·卓霸、溫柔的探員獨眼霹靂,甚至是嚴肅的社工眼鏡蛇·泡泡——一位前中情局探員——最終也選擇保護這個家庭。

在這個越來越孤立的時代——離婚率上升、社群媒體讓人更加疏離、傳統家庭模式逐漸崩解——「ohana」的概念比以往更顯力量。它提醒我們:家人不在於完美,而在於那些願意留下來、一起面對生活的人。


在不完美中療癒

然而,《星際寶貝》並沒有將「選擇的家人」浪漫化。它誠實地呈現了創傷與依賴的陰影。某些評論甚至指出,莉蘿與史迪奇的關係更像是兩個破碎靈魂的互相依附。當史迪奇逃離時,莉蘿的恐慌發作——尖叫、氣喘、抱緊父母的照片——揭露了她內心深處的創傷。而史迪奇的那句「我迷路了」(I’m lost),不只是指他沒有家,更是他不知如何成為「人」。

正因如此,這部電影的情感才如此真實。療癒並非直線,家庭也不是永遠溫柔的地方。它有爭吵、有傷害、有錯誤——但依然有愛。當娜妮陷入低谷時,大衛對她說:「沒有人是完美的,但我們仍然在努力。」這句話,也許正是整部電影的靈魂。



給夏威夷文化的一封情書

除了情感深度外,《星際寶貝》還是一封寫給夏威夷文化的情書。在《海洋奇緣》(Moana)之前,它便以誠意呈現了夏威夷的真實面貌——不是熱帶樂園的刻板印象,而是充滿生命力的文化風景。

從搖曳的椰子樹到優美的呼拉舞,從尤克里里的旋律到貓王歌曲的融合,電影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滿尊重。對莉蘿而言,貓王不只是懷舊的象徵——他代表了夏威夷文化與美國主流文化的交會,就像史迪奇象徵著外星與人類的融合。

對全球觀眾而言,《星際寶貝》是他們第一次真正認識「ohana」這個詞。對夏威夷本地人來說,它則是一個難得被真誠描繪的時刻——他們的文化不再只是旅遊海報上的符號,而是有血有肉的存在。


為什麼史迪奇至今仍重要

二十多年後,史迪奇依然是全球最受喜愛的迪士尼角色之一。從時尚聯名到社群媒體上的 #StitchCore 熱潮,這隻藍色生物早已超越角色本身,成為文化符號。但他之所以能長久不衰,並不只是因為「可愛」,而是因為他象徵著「即便最混亂的人,也能被愛所拯救」。

在這個人工智慧與人性邊界日漸模糊的時代,史迪奇的故事有了新的意義。他不是天生善良的存在——他學會了善良,因為有人願意愛他。正如強霸在片尾所說:「我創造他是為了毀滅,但你讓他學會了愛。」

這是《星際寶貝》最深刻的信念:我們的價值,不在於出身,而在於那些讓我們學會去愛的人。

電影的結尾沒有盛大的慶典,只有一個安靜的畫面——一家人坐在沙灘上,看著夕陽。曾以毀滅為使命的史迪奇,緊緊握著莉蘿的手,輕聲說:「Ohana.

這個簡單的詞,承載了他們所有的失去與重生。

在那片寂靜裡,《星際寶貝》向我們訴說了一個關於愛的真理:
愛,不是修補破碎;而是願意在破碎之中,仍然選擇留下來。

《於勒先生》:謀殺案之外,一幅縈繞人心的孤獨畫像

 電影中的隱秘痛感

1989 年,我在坎城影展首映禮上第一次觀看了帕特里斯・勒孔特的《於勒先生》。開場那種隱秘的痛感,就悄悄地在我心頭留下痕跡。

這不是典型的法國驚悚片 —— 儘管以一具屍體開篇,並穿插謀殺調查,但電影真正打動人的,是孤獨的重量,以及兩個彷彿生活在平行世界的人之間,那段脆弱又混亂的羈絆從萌生到凋零的全過程。

謀殺案只是背景板

影片開場:一具屍體、目擊者口中「身材瘦小的男人」逃離現場,看似偵探故事的經典開端。

但勒孔特很快顛覆了這種期待:謀殺案只是背景板、催化劑,引導觀眾去觀察公寓樓裡的人,尤其是 於勒愛麗絲

米歇爾・布朗飾演的中年裁縫於勒,以克制而感染力十足的表演展現了孤獨的深度。獨居生活、筆挺黑西裝、鍥亮皮鞋,甚至稀疏頭髮的髮梢都修剪整齊 —— 這一切完美表象下,藏著深深孤獨。


愛麗絲:黑白世界裡的紅色光芒

22 歲的愛麗絲,金髮、溫暖笑容,總穿紅衣、塗紅口紅,手裡提著裝滿西紅柿的購物袋。

她住在對面公寓,於勒每晚透過窗戶凝視她:入睡、穿衣、脫衣,甚至她與男友埃米爾的親密時刻。

這不是單純偷窺,而是他唯一能與他人產生聯繫的方式 —— 即便隔著一段距離。

黑白與鮮紅:兩個世界的碰撞

勒孔特用色彩講述故事:

  • 於勒:黑白分明、冷淡無溫度(公寓、裁縫店、白鼠、蒼白皮膚)

  • 愛麗絲:鮮紅點綴(紅裙、口紅、西紅柿)

當愛麗絲發現於勒深夜凝視時,電影轉向緊繃的情感張力。她兩次敲門:第一次無人回應,第二次他邀請她去火車站餐廳。

這段交流直白而刺痛:於勒承認見過她和埃米爾在一起,而愛麗絲並未退縮,反而被他的執著吸引。

勒孔特:像化學家一樣的導演

帕特里斯・勒孔特是法國最具多變風格的導演之一,《於勒先生》是他個人風格真正定型的作品。

他曾說自己更像化學家:「把毫無關聯的元素混在一起,看它們產生怎樣的反應。」

影片中的保齡球館場景便是例證:於勒連續打出全中,老顧客為他歡呼,讓他形象立體化 —— 他不僅是孤獨裁縫,也曾被喜愛。

安靜的力量:細膩的情感瞬間

影片靈感來自喬治・西默農的小說《於勒先生的婚約》,鏡頭語言簡潔優雅,直擊人性。

最有力量的瞬間往往安靜:

  • 於勒告訴愛麗絲自己再也不會找妓女,因為「我愛上你了」

  • 愛麗絲聽他講述生活時的柔和神情

  • 後期快鏡頭慢放,定格在令人心碎的瞬間

    揮之不去的傷感

    結局沒有圓滿,也沒有「皆大歡喜」,正體現孤獨與單向愛情的本質。

    留在觀眾心裡的,不是謀殺案真相,而是於勒站在窗邊的身影 —— 凝視永遠無法融入的世界。

    勒孔特希望自己的墓碑上刻著「這個人熱愛電影」,看過《於勒先生》就會明白:他不只是講故事,而是讓你 感受故事

《狩獵之後》影評:一部直擊真相、後果與代際張力的尖銳之作

開篇:取消文化,還是「後果文化」?

開門見山吧:「取消文化」(cancel culture)是一個充滿爭議的詞。太多人用它來描述所謂「未經正當程序」的職業放逐,卻刻意忽略了近年來大多數面臨強烈反對的人,其行為都是被證實過的。

但這個詞終究流傳了下來 —— 如今我們所有人都在使用它,無論有意與否。也正因如此,盧卡・瓜達尼諾(Luca Guadagnino)的《狩獵之後》(After the Hunt)才顯得如此重要。

這部電影並非單純探討「取消文化」,而是更深刻地追問:懷疑、真相與人性之間的模糊地帶

疑慮,而非答案

影片讓人聯想到約翰・帕特里克・尚利的《虐童疑雲》(Doubt)。那部 #MeToo 運動之前的傑作中,梅莉爾・史翠普與菲利普・西摩・霍夫曼的對峙,不在於尋找確切的真相,而是迫使我們面對「我們終究無法真正洞悉」的事實。

《狩獵之後》正是沿襲這一傳統,只不過背景換成了現代常春藤盟校 —— 在桃花心木圖書館與學術光環之下,潛藏著同樣混亂的人性。

角色與設定:理性表象下的脆弱

茱莉亞・羅勃茲飾演的阿爾瑪・英霍夫(Alma Imhoff)是全片核心。作為耶魯大學的哲學教授,她正處於爭取終身教職的關鍵階段。

影片開場的晨間日常 —— 搭配崔特・雷澤諾與阿提克斯・羅斯那如炸彈倒計時般的配樂 —— 已經暗示了阿爾瑪看似嚴謹掌控,卻暗藏不安與脆弱的一面。

她的生活圍繞著:

  • 瑪吉・普萊斯(Ayo Edebiri 飾),熱忱到近乎執拗的博士生弟子;

  • 漢克・吉布森(Andrew Garfield 飾),與她關係曖昧、鬆散的系裡同事。

瓜達尼諾用細緻的美術和光影浪漫化了學術世界,在戳破這個知識分子泡沫前,先把它描繪得幾乎完美。

爆發點:一場指控

轉折發生在阿爾瑪家的一場派對之後。幾天後,瑪吉情緒崩潰地指控漢克性侵。

影片並未走向傳統的「尋找真兇」敘事,而是聚焦於阿爾瑪的處境:

  • 她的摯友堅稱無辜,卻瀕臨崩潰;

  • 她的學術前途岌岌可危;

  • 在「正確的選擇」逐漸模糊時,她要承受巨大的道德與情感壓力。

不可靠的敘述者

影片的巧思在於逐層剝開角色外殼:

  • 瑪吉並非單純的優秀學生;

  • 阿爾瑪有藥物濫用的問題;

  • 她的過往經歷也影響了判斷。

這種揭露讓我們一次次質疑此前所相信的「真相」。

同時,故事引發了代際衝突
阿爾瑪曾在男性主導的學術界拼盡全力才贏得一席之地,她對 Z 世代「舒適至上」的態度感到憤怒。她的那句台詞——「並非所有事情都該像溫水浴那般愜意」——正是影片挑釁觀眾的時刻。

問題與瑕疵

影片並非完美無缺:

  • 瑪吉的角色設定(黑人、同性戀、家境優渥)本有豐富的探討空間,卻淺嘗輒止;

  • 片頭字體和爵士配樂的設計,過於讓人聯想到伍迪・艾倫,顯得不合時宜。

高光時刻:表演與結尾

這些小瑕疵被羅勃茲的表演完全蓋過。她俐落的西裝、短卷髮,以及那標誌性的眼神 —— 既銳利警惕,又偶爾流露脆弱 —— 將阿爾瑪塑造得令人難忘。

片尾的尾聲更是一記冷靜卻沉重的重擊,重新詮釋了全片主題:不是對 #MeToo 的質疑,而是一種致敬。它提醒我們:

  • 不應停留在輕率的定論;

  • 應接受多重真相並存;

  • 抵制把複雜人性簡化為「英雄」或「惡棍」。

總結:敢於讓人直面不確定性

在這個人人都急於選邊站隊的時代,《狩獵之後》敢於迫使我們直面不確定性。

它尖銳、挑釁,最終又回歸人性 —— 這正是它成為必看之作的原因。

《吉尼斯家族》影評:一杯風味偏淡卻格調十足的劇情佳釀

 作為一個在標誌性品牌傳說中耳濡目染長大、且對融合歷史與高風險元素的年代劇情有獨鍾的人,我帶著同等的好奇與審慎點開了網飛的 《吉尼斯家族》

吉尼斯黑啤本身,是與深厚底蘊、悠久傳統和某種莊重感緊密相連的飲品。因此,當這部聚焦其 19 世紀傳承故事的劇集,最終呈現出如劣質啤酒般清淡泡沫感時,實在讓人忍不住挑眉。

但即便酒頭偏薄,也不妨礙它順滑入喉 —— 這部劇即便瑕疵不少,卻依舊讓人看得津津有味。

虛構而非紀錄:史蒂文・奈特的標誌性風格

首先必須明確一點:這絕非紀錄片。每集開篇的提示語 —— 「本虛構作品靈感源自真實故事」,與其說是免責聲明,不如說是一份完整的創作宣言。

本劇由 **《浴血黑幫》**的締造者史蒂文・奈特操刀,從第一幀起,就能感受到他標誌性的風格印記:

  • 圓頂禮帽在都柏林煙霧繚繞的酒吧中投下長長的陰影

  • 穿著馬甲的紳士們咬牙切齒地低語

  • 不合時宜卻極具衝擊力的愛爾蘭抗議歌曲(必須為 Kneecap 樂隊粗礪的旋律點讚)

這種風格化的處理大體奏效。它將 芬尼亞運動對獨立的渴望,以一種緊迫而不突兀的方式融入敘事肌理。至於螢幕上閃現的 粗体彩色蓋爾語文字?更是點睛之筆,悄然致敬了這種仍在為存續而抗爭的語言。

家族與紛爭:故事設定的厚重基底

劇集的 premise 簡直是頂級劇情片的絕佳素材:

  • 吉尼斯帝國的掌舵人、新教精英本傑明・麥吉尼斯爵士離世

  • 四個子女在都柏林反英情緒高漲的氛圍中,為家族企業控制權展開爭奪

這些兄弟姐妹雖屬經典角色原型,但演員的演繹賦予了足夠層次感:

  • 亞瑟(安東尼・博伊爾):野心勃勃卻隱藏同性戀身份的政客,令人既鄙夷又同情

  • 愛德華(路易斯・帕特里奇):陰鬱、野心勃勃,以卑劣氣息詮釋「負責任的長子」

  • 安妮(艾米麗・費恩):因性別與婚姻被邊緣化,卻在慈善事業中大放異彩

  • 本傑明(菲恩・奧謝):酗酒的「敗家子」,雖角色單薄,卻在兄妹同框時增添混亂的真實感

配角點睛:讓劇集更具滋味

如果說主角是骨架,那麼配角陣容便是調味料:

  • 詹姆斯・諾頓 飾演的肖恩・拉弗蒂:冷酷暴徒,以殘忍手段保護吉尼斯品牌

  • 奧莉維亞(丹妮爾・加利根):亞瑟的妻子,清醒洞察無愛婚姻的本質,卻在情感束縛中掙扎

  • 傑克・格里森 飾演的拜倫・赫奇斯:出身工人階級的「私生子」,與芬尼亞組織勾連,狡詐魅力十足(宛如「小丑」與幸運符小精靈的結合體)

只要他穿著破舊羊毛外套登場,觀眾便能預感混亂的好戲即將上演。

劇集的瑕疵:節奏、重複與宣傳感

當然,《吉尼斯家族》並非完美無瑕:

  • 後半段節奏凌亂:突兀且鋪墊不足的時間跳躍讓人出戲

  • 議題重複:所有角色都反覆糾結「權力與愛情能否兼得」,觀感略顯單調

  • 品牌宣傳感:雖充斥革命與家族紛爭,卻始終縈繞著「高雅廣告片」的氣息

但奇妙的是,這些瑕疵並沒有真正削弱觀劇的吸引力。

定位與觀感:維多利亞外衣下的肥皂劇

關鍵在於:這部劇 從未試圖成為《繼承之戰》或《浴血黑幫》

它本質上就是一部披著維多利亞時代外衣的 肥皂劇 ——

  • 葬禮上的鬥毆

  • 禁忌之戀

  • 親戚間的勾心鬥角

它毫不避諱地擁抱這一定位。

這就是那種你想逃避現實時會點開的劇集 —— 無需費腦,只需沉浸。

  • 一口氣刷完?瑕疵會更明顯

  • 慢慢追劇?就像陰沉午後配上一杯啤酒(吉尼斯與否皆可),再合適不過

總結:一杯順滑卻不夠濃烈的黑啤

歸根結底,《吉尼斯家族》就像寒冬裡的第一口黑啤:

  • 雖不如預期般複雜

  • 卻溫暖醇厚、令人滿足

  • 足以讓你意猶未盡

它或許稱不上傑作,卻是一段十足精彩的觀劇體驗。

而有時,這就足夠了。

Joachim Trier《Sentimental Value》:一幅關於家庭、記憶與藝術的動人篇章

 Joachim Trier 一直以來都以細膩捕捉人類情感的複雜性聞名,而在《Sentimental Value》中,他更進一步,創作出一部極致動人的家庭劇。這部電影既有如貝格曼(Ingmar Bergman)般的內省,又帶著他獨樹一幟的藝術視野。它不僅僅是在講述一個故事,而是解開了家庭、記憶與創作間糾纏的線索,揭示了即使我們想掙脫,它們依舊緊緊將我們繫住。

開場的隱喻:家與表演

電影以兩個場景揭開序幕,清楚點出了主題核心。

  • 在一篇童年作文裡,一個年輕的聲音想像「家」是一個有生命的存在——當充滿人聲時是否感到喜悅?當窗戶被猛然關上時是否感到疼痛?這是影片的心臟:我們無法擺脫的場所與歷史。

  • 緊接著,我們看到 Nora(Renate Reinsve 飾)——一名正值崩潰邊緣的女演員。她在首演之夜逃離舞台,卻隨後傾瀉出一場赤裸而真實的《海鷗》表演。

這兩條線索——家作為身份表演作為生存——貫穿了整部電影。

母親的離世與父女的裂縫

母親的過世迫使 Nora 面對自己最不願觸碰的幽靈:疏遠已久的父親 Gustav(Stellan Skarsgård 飾),一位享譽盛名的導演,其事業始終壓過家庭。

父女關係的張力全在無言之中。

  • Gustav 嘗試以一部專為女兒撰寫的劇本示好。

  • Nora 卻選擇拒絕,她的沉默比任何爭辯都更有力。

Reinsve 與 Skarsgård 的對手戲極為精彩——眼神的閃爍、語句的停頓、一聲不帶笑意的笑,都暗示著陳年舊傷。沒有大張旗鼓的戲劇化衝突,只有兩個深愛彼此卻找不到語言的人。

德維爾影展:身份與表演的模糊

當 Gustav 前往德維爾影展,為一部由 Nora 的妹妹 Agnes(Inga Ibsdotter Lilleas 飾)主演的早期作品出席放映時,故事逐漸展開新的層次。

在此,他遇見了美國女演員 Rachel Kemp(Elle Fanning 飾)。Rachel 深受 Gustav 早期作品感動,進而融入他的生活,甚至接下了原本為 Nora 準備的角色,並把頭髮染成與導演女兒相似的顏色。

這種模糊身份的選擇,令人想起貝格曼的《假面》。Fanning 成功詮釋了這位外來者的角色——她真誠卻努力嘗試去體會一種自己未曾經歷過的痛苦。當她在不同語言中重複那段獨白時,觀眾才意識到:有些真相是無法被翻譯的

Agnes 的追尋:揭開家族的沉重過去

在家鄉,Agnes 作為歷史學者,開始挖掘家族隱藏的黑暗史:二戰時期的酷刑、祖母的自殺,以及 Gustav 如何將這些秘密融入他的藝術。

Trier 的敘事並非依靠驚天大揭露,而是透過細膩的日常瞬間累積情感張力。

  • Gustav 買錯給孫子的 DVD,尷尬卻惹人發笑。

  • Nora 對此報以會心一笑。

  • 父女倆隨後一同抽菸,在沉默中共享片刻親密。

正因為有這些溫柔片段,他們的疏離顯得更加痛苦;也因此,他們嘗試修復關係的步伐,格外令人動容。

家庭不是衝突,而是矛盾的共生

《Sentimental Value》最珍貴的地方,在於它拒絕將家庭簡化為對立或矛盾。Trier 與演員群深知:緊張的親子關係往往是矛盾交織的——既有共同的笑聲,也有揮之不去的怨懟。

  • Skarsgård、Reinsve 與 Lilleas 的化學反應自然得令人忘記這是表演。

  • 角色間沒有單純的英雄或惡人,只有試圖在過去殘骸裡前行的人。

藝術的細膩工藝

影片的藝術性同樣令人讚嘆。

  • Kasper Tuxen 的攝影如靜靜觀察者,流暢而不打擾。

  • Olivier Bugge Coutté 的剪輯,賦予兩小時多的篇幅以節奏感與推進力。

  • 章節式的結構、轉場時的黑屏,宛如翻閱一本小說的頁面。

整部作品既有文學般的厚度,也保有電影的純粹感官力量。



餘韻:無聲的終章

最後一幕中,沒有任何對白,卻帶來深刻的情感共鳴。

《Sentimental Value》最終成為一部關於:

  • 我們如何將歷史刻進骨血;

  • 藝術如何既揭露傷口、又能療癒;

  • 家庭如何,儘管複雜,仍是我們最初與最終的故事。

Joachim Trier 不僅再次證明了自己是才華洋溢的導演,更以此片奠定了大師地位。這不只是電影,而是真正重要的藝術

《唐頓莊園:最終章》|溫柔告別與家族傳承的最後樂章

經典登場:莊園的靜謐美學

電影《唐頓莊園:最終章》最令人屏息的瞬間,莫過於莊園的首次登場。鏡頭隨著一台跑車穿越英國鄉間,緩緩移動,直到那棟熟悉的宅邸映入眼簾。這一刻,劇院裡的空氣都帶著期待與悸動。這種設計彷彿致敬《星艦迷航記:電影版》中企業號的長鏡頭亮相,但又保有唐頓一貫的含蓄。
這正是整部電影的縮影:它不張揚,卻餘韻悠長,用的是觀眾多年來的情感,而非單純的視覺奇觀。

時代洪流下的莊園命運

故事設定於 1930 年,美國股災的陰影正籠罩全球。唐頓家族再次面臨如何「守住珍貴事物」的困境。他們勒緊腰帶,維持宅邸與僕人,並在大廳裡掛上紫羅蘭老夫人的巨幅畫像,彷彿她仍舊陪伴左右。
然而平靜被打破,美國親戚的來訪帶來新的危機。哈洛德(Paul Giamatti)攜同金融家桑布魯克(Alessandro Nivola)而來,這位親戚先是掏空了修繕基金,如今又拿高風險投資當解方。這種「家族焦慮與歷史浪潮交織」的格局,正是唐頓的拿手戲。

溫柔的敘事與角色的重逢

朱利安・費洛斯(Julian Fellowes)再次展現筆力,以寥寥數句就能收束衝突,讓人物像老友般親切。

  • 瑪麗(Michelle Dockery)的離婚讓她淪為閒言碎語的對象;

  • 湯瑪士(Robert James Collier)則攜手蓋・戴克斯特(Dominic West)回歸;

  • 諾艾爾・科沃德(Arty Froushan 飾)更帶來一段華麗的歌舞橋段,將觀眾拉回到螢幕尚未壟斷注意力的 1930 年代。

這些插曲不只是支線,而是整體「接納與轉變」主題的拼圖。正如片中一句點題台詞:「人生是一本本章節的合集。」電影讓這句話不再是失落,而是一種承諾。

節奏與遺憾

作為三部曲中最緊湊的一集,本片的節奏偶爾顯得過於匆促。忠實粉絲或許會希望能多停留在角色之間的互動——像是瑪麗與伊迪絲(Laura Carmichael)那既像針鋒相對又帶溫度的拌嘴。
另一方面,電影依舊避而不談唐頓財富背後的殖民基礎。雖然略顯可惜,但整部作品的焦點更在於「情感連結」而非歷史批判。

角色魅力與演技的綻放

演員群無疑是影片的靈魂。他們早已將角色穿戴得如絲質睡袍般合身:

  • West 在蓋・戴克斯特身上展現出克拉克・蓋博式的瀟灑;

  • Froushan 則精準拿捏科沃德的諷刺與機智;

  • 甚至小小的片刻,如羅伯特對湯瑪士和蓋的「健壯」互動的誤解,都顯得真實又可愛。

這些不再只是表演,而是觀眾與之共同成長的人物。

苦澀卻溫柔的謝幕

《唐頓莊園:最終章》並未嘗試推翻框架或開創新局。它更像是一場告別派對:酒杯斟滿,笑話得體,道別誠懇。當最後的鏡頭拉遠,宅邸逐漸隱沒在鄉間,你所告別的不只是唐頓的一磚一瓦,而是一個曾經安放心靈的世界。
對粉絲而言,這樣的告別,已足夠動人。

當愛情淪為血肉糾纏的噩夢:《Together》的恐怖寓言

在類型片的世界中,愛情與恐怖的結合從未令人失望。《仲夏夜驚魂》讓情感背叛在邪教儀式中化為血色狂歡,《新鮮》則將約會市場的功利與殘酷剝解得淋漓盡致。而首度執導的麥可·尚克斯(Michael Sanks)作品《Together》,則以更尖銳的洞察力與狂放的視覺風格,將情侶間「漸行漸遠」的中年危機,淬煉成一場黏膩、驚悚又充滿黑色幽默的身體恐怖寓言。

現實情侶的銀幕對決

影片主角蒂姆(Tim)與米莉(Millie),由現實情侶戴夫·弗蘭科(Dave Franco)與愛麗森·布里(Allison Brie)演繹。相戀多年後,他們站在關係的十字路口:米莉在鄉下找到一份穩定的教師工作,而三十多歲的蒂姆仍抱持「一夜成名」的音樂夢,靠伴侶的收入維繫理想。

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感情,兩人決定搬離城市,用「新生活」縫合彼此的裂痕。但謊言早已埋下伏筆——「這不是真正的告別」的自我安慰,掩蓋著蒂姆無駕照、依賴米莉接送的被動,也隱藏著他在派對上面對求婚時那句遲疑的「我願意」背後的動搖:他究竟還渴望這份承諾嗎?

情感鋪墊中的恐怖轉折

尚克斯的敘事功力在人物塑造中淋漓盡致。觀眾能瞬間讀懂蒂姆的掙扎:是繼續追逐渺茫的音樂夢,還是承認現實的落差?也能共情米莉在「支撐伴侶」與「維持自我」間的疲憊。這種細膩的情感鋪墊,使後續的恐怖轉折更具穿透力——當兩人在搬家初期徒步時意外墜入一個酷似《異形》風格的地下洞穴,一場由惡劣天氣引發的滯留,徹底點燃了關係中的「怪物」。

洞穴中的血肉糾纏

洞穴中的一口污水井,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極度脫水的蒂姆飲下那明顯異常的水,自此,詭異的變化開始吞噬兩人。蒂姆頻繁發作類似自毀式的痙攣,卻意外點燃了彼此的情慾;更駭人的是,一種無形的力量將他們的身體與靈魂緊緊捆綁——黏膩的血肉糾纏、骨骼錯位的劇痛,成了「親密無間」最扭曲的注腳。

尚克斯在此展現對類型片前輩的精准致敬:Cronenberg 式的身體異化美學、《怪形》般的視覺衝擊,配合紮實的實體特效與視覺效果,使每一場「血肉交融」的戲既驚悚又極具觀賞性。

出色的表演與微妙的情感

戴夫·弗蘭科與愛麗森·布里的表演堪稱年度驚艷。他們不僅以自然的互動還原情侶間的默契與疏離,更在身體表演上突破極限——扭曲、拉伸、貼合的動作裡,既有恐怖片的生理不適,又暗含「試圖重新靠近」的情感隱喻。

此外,達蒙·赫爾曼(Damon Herriman)飾演的鄰居傑米(Jamie),則為影片增添一抹曖昧迷霧:他友善的關切中藏著難以捉摸的神秘,偶爾撞見的情侶爭執場景,也讓這段關係的困境多了一層旁觀者的審視。

恐怖背後的愛情真相

《Together》最妙之處,在於它用恐怖的外殼包裹情感真相。影片不急於揭示「洞穴異變」的謎底,而是讓觀眾隨著蒂姆與米莉的恐慌,重新審視親密關係的本質:那些明知「不該做」卻忍不住踏出的步(如蒂姆喝下污水)、那些「分不清自我與對方邊界」的糾纏,不正是許多情侶的真實寫照嗎?

所謂「在一起」,究竟是靈魂契合,還是血肉捆綁?



結語:愛情的恐怖來自內在

這部影片注定無法被劇透——觀眾需要像投入一段感情般,帶著盲目的信任去體驗未知的恐懼與驚喜。當最後一幕落下,你會發現,尚克斯沒有給出簡單的「破局之道」,卻用最尖銳的方式證明:愛情的恐怖,從來不是來自外部怪物,而是藏在「漸行漸遠」與「拼命靠近」之間的永恆掙扎。而能在這場掙扎中幸存下來的,才是最動人的「在一起」。

推薦指數 ⭐⭐⭐⭐☆

  • 恐怖指數:★★★★☆

  • 情感深度:★★★★★

  • 身體特效:★★★★★

新版《毒魔復仇》:致敬與顛覆交織的荒誕狂歡

當新版《毒魔復仇》登上院線,這部翻拍自1984年邪典經典的作品,從一開始就面臨著與核心受眾的「錯位挑戰」。對熟悉特羅馬娛樂(Troma Entertainment)原作的影迷而言,那種以粗鄙幽默、朋克式 DIY 精神和重口味橋段聞名的經典 IP,早已成為邪典電影史上的標誌。然而,新版導演梅肯·布萊爾(Macon Blair)交出的答卷,並非單純的復刻,而是一場帶有個人風格的致敬——至於這份致敬是否能被粉絲接受,恐怕仍充滿問號。


劇情延續與人物設定

新版《毒魔復仇》的故事開篇與原作保持一脈相承:在名為「聖羅馬」(原作中為「特羅馬維爾」)的破敗小鎮上,居民深陷腐敗與生態危機的雙重困境。

  • 企業惡霸:貪婪的 CEO 鮑勃·加賓格(凱文·貝肯 飾)為追求暴利,不惜犧牲小鎮環境與居民福祉。

  • 幫兇弟弟:其弟弟弗里茨(伊利亞·伍德 飾)率領名為「殺手 Nutz」的搖滾團伙充當打手。

  • 意外英雄:在鮑勃公司打工的清潔工溫斯頓(彼得·丁拉基 飾),因得罪鮑勃被丟進化學藥劑桶,意外變身為綠皮膚的突變 vigilante,化身「毒魔」,對鮑勃及其黨羽展開荒誕而血腥的復仇。

這個劇情框架保留了原作的核心精神,但也注入了新版對角色更深的人性描寫——尤其是將溫斯頓設定為單親爸爸,增添了角色的情感層次。

從製作與演員看風格迭代

與當年特羅馬原作在拮据預算下的粗糙風格不同,梅肯·布萊爾手握充足資金,集結了實力派演員。影片並未選擇完全復刻,而是打造出一部「梅肯·布萊爾式」作品:

  • 延續他在《我不在此世》中的黑色幽默與驚悚交織的風格

  • 融入其編劇漫畫《地獄城》《通往酒城的漫漫長路》的荒誕基因

最鮮明的特色是風格上的「搖擺不定卻充滿張力」:

  • 時而嚴肅,講述 vigilante 的正義故事

  • 時而荒誕至極,化為血腥搞笑的鬧劇

雖然部分重口味場景少了原作標誌性的實體特效,失去了幾分 DIY 的粗糙感,但低俗幽默反而以巧思呈現,沒有刻意追求冒犯,而是以戲謔的姿態調侃觀眾預期。

演員表現方面:彼得·丁拉基、凱文·貝肯等都掌握了精準的表演尺度,即便橋段略顯單薄,也能透過收放自如的演繹賦予生命力。整體製作水準與喜劇節奏控制較原作更成熟。

爭議與粉絲觀感

對於期待「原汁原味特羅馬」的粉絲來說,新版的風格迭代可能難以接受。它像一支不走尋常路的翻唱乐隊:既不迎合熟悉節奏,也不固守傳統基調。

  • 單親爸爸設定雖為角色增添人情味,但與原作純粹的邪典氣質有所疏離

  • 喜劇風格混搭時而顯得略亂,黑色幽默與闹劇式誇張之間的轉換有時讓觀眾感到割裂

然而,新版仍貫穿特羅馬精神核心——那種「無拘無束、肆意妄為」的創作態度。正如特羅馬創始人勞埃德·考夫曼在 DIY 電影指南中所倡導的「自己動手拍電影」,梅肯·布萊爾大膽注入個人表達,讓影片脫離翻拍常見的公式化困境,呈現充滿活力與荒誕的 mischief 感。

結語:荒誕狂歡的獨特魅力

或許糾結於「這是否還是原來的《毒魔復仇》」無意義。若放下對原作的刻板期待,新版《毒魔復仇》是一場值得一看的荒誕狂歡——它不是對經典的簡單複製,而是以全新創作語言,為這個邪典 IP 注入新生命。

就像影片中笨拙又勇猛的「毒魔」一樣,新版或許不完美,但足夠獨特,能在邪典電影的譜系中占據一席之地。



《驚天危局》:核陰影下最刺骨的現實驚悚

從亞馬遜喜劇裡的英國首相,到威尼斯影展上Netflix驚悚片中的美國總統——伊德瑞斯·艾爾巴用兩個截然不同的政治角色,完美展現了演員的「戲路廣度」。而讓他完成這場精彩轉型的作品《A House of Dynamite》(暫譯《驚天危局》),更是導演凱瑟琳·畢格羅暌違近十年的震撼回歸。

這部以「核戰爭」為核心的驚悚片,並未沉溺於災難片的視覺奇觀,而是透過精准、冷靜且極具壓迫感的敘事,將一場「並非意外」的末日危機,變成了一面照見人性與體制的鏡子。


畢格羅的核戰爭觀:不是如果,而是何時

作為曾憑《拆彈部隊》《獵殺本·拉登》奠定歷史題材話語權的導演,畢格羅此次首次涉足虛構故事,但依舊延續她對「極端情境下人類行為」的深刻洞察。

影片以「不是如果,而是何時」(Not if. When.)作為宣傳語,直接將觀眾拉入核戰爭陰影之下。與以往多聚焦「意外引發危機」的題材不同,《驚天危局》的懸念從一開始就指向「人為選擇的代價」,每一次劇情推進都帶著沉重的宿命感。

三段式循環結構:危機的多視角拼貼

影片最亮眼的敘事實驗,是其三段式循環結構。每一段故事結束後,時間線都會回溯至起點附近,但透過不同角色視角的拼接,逐步呈現危機全貌:

  • 國防官員:一邊處理工作,一邊牽掛發燒的孩子。

  • 戰局指揮室主管:直面職業生涯中最黑暗的一天。

  • 軍事基地專家:剛與女友吵完架,就必須投入攔截疑似朝鮮導彈的行動,而目標正是國防部長的女兒所在的芝加哥。

這些角色既有專業的冷靜與幹練,又有普通人的瑣碎與脆弱,使危機不再是遙遠的新聞,而是觸手可及的生活崩塌。

細節控的導演功力

畢格羅在細節上的掌控,令人驚嘆。她的鏡頭並不僅限於白宮指揮中樞,而是穿梭於美國中部的導彈發射井,甚至一場南北戰爭重演活動——關鍵翻譯官帶著兒子在那裡度過午后時光,這些「閒筆」卻與危機主線緊密相連。

影片偶爾出現的「誤導性情節」,也都呼應「危機下的認知偏差」主題,讓觀眾在緊張感中不斷反思。軍事縮寫(acronym)的自動拆解,例如「SSNB」(自給自足核掩體),則讓觀眾與角色一同感受到核威脅的真實可懼,即便這種「安全保障」對普通人而言遙不可及。

演員表現:專業與人性的碰撞

演員陣容為影片注入靈魂:

  • 麗貝卡·佛格森飾演戰局指揮室主管奧利維亞·沃克

  • 特雷西·萊茨飾演貝克將軍

兩人以克制卻極具張力的表演,呈現「專業與良知並存」的職場群像。在「防禦等級1級」(Defcon 1)啟動瞬間,他們暴露出體制下個體的無力感——畢格羅正透過這種「專業感與無助感的碰撞」,戳破「訓練能抵禦危機」的幻覺。

艾爾巴飾演的總統雖在影片一小時後才登場,卻成為情緒核心。他對貝克將軍怒吼「這太瘋狂了」,而對方冷靜回應「這就是現實」,影片的核心矛盾被徹底點燃:再完善的應急預案,在真正核威脅面前,終究抵不過人性的崩塌與命運的無常。

核威脅下的現實反思

《驚天危局》並非單純為製造焦慮而存在的驚悚片。畢格羅以近乎紀錄片的寫實手法,將核戰爭從抽象政治議題,轉化為充滿細節的敘事場景。

觀眾在體驗窒息般緊張感的同時,更被迫思考:當末日倒數響起,所謂的「理性」與「專業」,究竟能抵禦多少人性的恐慌?這部電影或許不會給你答案,但震撼與反思,注定在走出影院後久久不散。

失控邊緣的母性困局:《If I Had Legs I’d Kick You》中的崩潰與凝視

📷 

瑪麗·布朗斯坦 的鏡頭對準 琳達 蜷縮在沙發上的背影時,那句重複的「我需要獨處」,瞬間成為全片最尖銳的反諷。這位由 羅絲·拜恩 精湛演繹的母親兼治療師,正經歷理智與體面雙重崩塌——女兒的怪病懸而未決、公寓天花板轟然坍塌,而身邊的人不但不是避風港,反倒成了壓垮她的最後稻草。這部 113 分鐘的 R 級喜劇,以近乎殘酷的誠實,撕開「超人母親」光環下的血肉模糊。

👩‍⚕️ 性別視角下的情感孤立

布朗斯坦的敘事像一次精准解剖,把性別視角下的情感困境呈現在觀眾眼前:

  • 柯南·奧布萊恩 飾演的治療師兼同事,用敷衍態度回避琳達的求助;

  • 克里斯蒂安·斯萊特 飾演的丈夫,隔著電話不斷指責她「做得不夠」。

一個無視情緒,一個否定付出,兩種男性模式,共同將琳達推向孤立深淵。當她對電話嘶吼「你聽到了嗎?」時,我們感受到的不只是她的憤怒,更像是整個社會對女性情感需求的集體失聰。

就連女兒的醫生,一邊說「這不是你的錯」,一邊以停藥相威脅,映射出現實中對母親「既要又要」的苛刻要求。

🍷 短暫的喘息與荒誕的救贖

影片中段,布朗斯坦注入一絲短暫喘息。琳達帶著紅酒與大麻街頭遊蕩,偶遇鄰居 詹姆斯(A$AP Rocky),成為黑暗中的微光。

詹姆斯的幽默與善意不需過多鋪墊,就足以讓觀眾和琳達產生「救贖可能降臨」的錯覺。然而,布朗斯坦並未落入溫情俗套——琳達最終還是傷害了這份難得善意。

當一位焦慮新手媽媽把嬰兒丟給她奪門而逃,這個荒誕場景既是意外麻煩,也是照妖鏡:我們對「母親棄子」的第一反應是震驚與譴責,但很少思考,究竟什麼讓她們走到這一步。

導演刻意未讓琳達女兒正面入鏡,把故事焦點鎖在母性壓力,而非「麻煩的孩子」。

🎵 視聽語言的內心映射

  • 脈衝式配樂如心跳失序警報,鏡頭移開也感到不安;

  • 公寓天花板破洞反覆出現於夢境,象徵物理殘缺與心理裂痕。

深夜裡,她嘗試冥想卻徒勞無功,對著枕頭無聲尖叫。這些脆弱瞬間,把「失控」從抽象概念化為可觸摸的狼狽與真實——就像黑洞般不可預測,沒人知道崩塌會通向何處。

💬 對現代母性的深刻反思

《If I Had Legs I’d Kick You》延續「母親失控」題材,與《夜母》《塔利》《母親!》共同對現代母性提出反思。

社交媒體上,母親們傾訴沉重負擔,而這部電影的價值在於:不僅呈現沉重,也迫使觀眾面對殘酷問題——我們是否也是壓垮她們的推手?

布朗斯坦在特柳賴德影展首映時提出兩個問題:

  1. 「你經歷過最糟糕的事是什麼?」

  2. 「今天最糟糕的事是什麼?」

影片從未討好所有觀眾,卻以極致疲憊與真實完成一次直擊靈魂的叩問。

✨ 結語

📷黑暗背景下,一束光打在單獨的母親身上,象徵希望與壓力共存。

或許沒人願意重複這種令人不安的觀影體驗,但這不影響它的出色。布朗斯坦用一部「不討喜」的電影,讓我們看見那些被忽視的崩潰瞬間,也促使思考:比起讚美母親的「超人」屬性,我們更應學會如何為她們卸下重擔。

《死神來了6》:命運能否被逆轉,還是只是另一場死亡的迴圈?

 當年第一集《死神來了》以其出人意表的“齒輪切片意外”奠定驚悚片新標準,如今到了第六集,該系列仍然維持了對因果必然性的迷人追索。這一次,新作將焦點放在一名DEA(美國緝毒局)臥底探員艾莉克斯身上,她在一次反毒追捕行動中意外預見車禍、自身倖存,但接連出現的死亡事件開始威脅她身邊所有倖存者的安全。


和過去作品一樣,《死神來了6》仍以「命中注定」的死亡序列構成故事骨幹,觀眾可以從艾莉克斯第一眼見到那場翻車瞬間開始,就隱約體會到自己置身一場殘酷運行的時鐘之中。導演在這一幕切換時,採用了突然靜止與慢動作相結合的手法:血液在空氣停留、火花與玻璃碎片緩緩散落,時間仿佛在那一瞬凝固,拉高了臨場張力,讓觀眾意識到「我們在看見什麼」,也更深刻地感受死神的存在。

劇情編排上,編劇並未讓艾莉克斯承擔所有觀眾的判讀重擔。她的夥伴——一位機智的法醫戴維斯與她之間產生了互補。戴維斯並非單純飾演知識工具人,他那段曾因工作的疏忽讓夥伴送命的經歷,成為他對命運議題最深切的認同。二人互問「該怎麼抵抗既定路線」、「如果你知道下一秒會死,還能怎麼做找漏洞」,對話中隱含角色自身的內疚與希望,讓他們的反抗不只是戲中設定,而帶有情感支撐。

至於死亡設計,跟系列傳統一樣精彩絕倫,又帶來新意:一場辦公室滅門、檔案櫃被壓扁的鏡頭讓人真正覺得「安全桌椅也會反咬你」,甚至還加上一段利用雷射與鏡面反射導引鈍器掉落的情節,讓死亡現場像是可怕魔術秀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段洗車時「泡沫包裹、欄桿掉落、全車翻覆」的三段式連鎖意外,不僅視覺張力爆棚,也在時間控制、動線安排上有令人稱道的節奏感。

攝影鏡頭有意識地從「死亡者的視角」切入:當艾莉克斯目睹另一位倖存者在飛車撞擊聲中倒地,鏡頭從地面緩緩仰上她的模樣,路燈光線勾勒出她扭曲的表情,觀眾才發現死亡不只是突如其來,還是慘烈、細節不留情。這樣的切換讓驚悚與情感並行——你見到她倒下,但你同時能感受到角色被奪走生命時那個瞬間「還在活著」的錯位感。

音樂設計方面採取沉默留白交錯,聲響效果刻意放大環境中不經意的雜音:例如在某場「倖存者聚會」中,背景噪音從杯盤輕響慢慢聚焦到椅腳移動聲、呼吸急促,一旦一個人轉頭,觀眾的注意力已被引向下一個可能的危險。刪繁就簡的配樂使驚悚場景不依賴音樂渲染,而是靠聲控塑造恐懼。

演員表現也值得細究。飾演艾莉克斯的女演員,在面對接二連三死亡威脅時,情緒層次不外放、不戲劇化,她的焦慮集中在眼神與肢體微動上——握拳、抖動、呼吸變快,這種細膩讓她「可能下一秒倒下」的感受更具真實張力。相反,出演戴維斯的演員則以稍微壓抑、沙啞的語氣演繹那種「我見過人在眼前死去,這次不能死」的殘酷執念,形成兩種語調的互補。

此外,隱藏在情節後的哲學思考值得一提:死亡序列到底是否可以被打亂?「宿命」究竟是不是不可抗?導演用一幕艾莉克斯在最後看似「避過」死亡的一刻,卻被警方開槍「誤判為武裝歹徒」的情節,暗示即便你避開了死亡的第一波,你逃過一劫的方式本身也可能製造新的死亡方式。這層含義並不是大段對話直接說出,而是透過「死亡的幽靈總在下一秒等你」這種設計滲出。

在技術層面上,特效呈現已經越來越內斂:爆炸不只是震耳欲聾的火光,而是碎片飛濺細節、灰塵升騰、甚至碎屑入眼的景深真實感。動作剪輯不再以晃動攝影片段迷惑視覺,而是用精準計算的慢動作+突然銳切讓人腦中立刻補足接下來的死亡畫面,強化心理震撼。


不過也不是毫無瑕疵:某段中場倖存者互相探討命運的對話,小段落略顯冗長,影響節奏推進。尤其是「真正後果」沒有快速呈現,讓人有一瞬以為可能走進理論辯論而非肢體恐慌的陷阱。所幸這段情節之後立刻被一場街頭意外爆破所打破,重新將恐懼推回畫面中心。

整部片裡沒有方便的旁白、沒有劃分明顯的“惡”與“善”,只有一波波不斷湧來的死亡,和倖存者在理性與恐懼之間的掙扎,這種處理方式將觀眾放進恐懼當下,而不是讓觀眾事後回顧。